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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老师(中) (轻微流血,插入回忆,过渡剧情)

    齐钊稗把指腹亮晶晶的口水在他耳朵上蹭干净,哦,没有稀释的油墨,看来咽下去了。

    她又开始神游,最近定做的皮鞋不知道成品怎么样,虽然她是回头客了,很相信老板手艺,量脚,制作母楦,打版, 高消笔画版,剪刀裁皮,打孔,手缝马克线,车线,皮中底,绷楦,锤鞋定型,手缝沿条,填橡木颗粒,加大底,外缝线,擦色,一步一步,细致磨人,成品打蜡后光彩斐然。

    然而牛皮是泡不得水的,最好贴底,减少磨损和进水可能。

    想到这,她绕一个圈,走到他小腿位置蹲下,摸了他露在低帮帆布鞋的外的脚踝,然后慢慢捏紧:“在这穿钉吧,我不要狗,我喜欢爬宠。”

    “手也不用,留着嘴巴吃饭就够。”

    她旋即换了美工刀抵住踝骨,慢慢划动,一直划到脚踝前面靠近脚背的位置,一丝横着的血线立马随它圈住皮肤。

    辛少颐没反抗,通常人会因为未知的恐惧而挣扎,她伸手去揉搓他的喉结:“怎么不张嘴喷毒了?你不是有两颗尖牙齿?别浪费,不敢咬我?”

    他如言张大嘴巴,两颗银牙若隐若现,齐钊稗拿铝箔胶带绕了手,粗暴地捅进他口腔,按那两颗金属制品,他不舒服,呜呜地叫,嘴唇和口腔粘膜被划拉得破损,牙龈也不能独善其身,被胶带重叠的折角刺痛,然而不敢挣扎,因为怕她更恼火。

    他了解她,尽管不是全部。

    “我在患难中,他们却欢喜,大家聚集。我所不认识的那些下流人,聚集攻击我。他们不住的把我撕裂。

    他们如同席上好嬉笑的狂妄人,向我咬牙。

    主阿,你看着不理,要到几时呢。求你救我的灵魂,脱离他们的残害,救我的生命,脱离少壮狮子……”

    辛少颐一度信过天主教,不过并不是很虔诚的那种信徒,这也不消说,个性使然的结果,他就是一个三分钟热度的人。

    当时他坐在天台地上,沉默地割着手腕,用一把全黑的直身直刃美工刀,全长十八公分。

    天台的门忽然开了,他猛地把手往后背。

    天台早就被学校锁起来了,在多功能楼上,底下一二层都是教师办公室,但有一天他走上来,发现铁门的链锁松松地挂着,试探性去推门,居然可以开,铁门后是防盗门,再一推,竟然也毫无阻碍。

    进去以后他才发现,门后的锁盒不翼而飞。

    往前走,一直游荡到天台的角落,那里孤零零地放着一只马扎,上面盖了防灰的塑料布。

    不知是何方神圣留下的,但从此以后他每天都会上来看看,碰上锁链没锁好,他就进来。

    此人很不客气,仿佛主人一般:“下去死,这是我的地方。”

    辛少颐抬头看向来人,她很高,挎一个单肩包,没有刘海,额头全露,头发全部往后捞,再靠近,他看见她干燥的嘴唇,颜色浅淡,起着死皮,眼下有些青黑,抿紧的唇线上下别开,重复:“下去。”

    “你说你的就你的啊,”他没什么底气地反驳,“你再过来,我告诉别人了。”

    “刀给我。”她伸手。

    “不。”

    她沉默地盯住他,一双单眼皮的下三白,虽然眼型好看,却凶相毕露,辛少颐被看不太舒服,佯装怒气:“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

    过了一会,她转身往天台角落走,辛少颐看见她的头发只在后脑用一个红色素圈聚成一小撮,剪的好短,到那个角落,掀开防尘布,她在马扎上坐下,从包里翻出书,沉默地写了几十分钟。

    差不多七点钟差几分,要上晚自习了,她收东西往外走,拉上防盗门,把链锁也挂上,拉紧锁好。

    辛少颐再看见她是晚上两点左右,她开门,拿着一只电筒照亮一块地面,他因为猝不及防的光亮眯起眼睛。

    看他仍坐在那,她发出一声嘲笑:“哈,怕死?”

    然后她又要把门合上,辛少颐想,她是不是做了收尸的打算,把他扔到门外楼梯间,就能保住天台,说:“我跳楼,你的秘密基地也保不住。”

    “谁管你,我能成功一次,就有下一次。”

    “他们调监控,会发现你今天来过。”他露出一口白牙,她反手把门甩上,走近,下一刻一拳砸在他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手里的刀也被夺过,直接扔下楼。

    她是神经质而暴力的,于是她把手电筒也扔在地上,双手发力,一边殴打他一边念着:“我在大会中要称谢你,在众民中要赞美你。求你不容那无理与我为仇的,向我夸耀。不容那无故恨我的,向我挤眼。……”

    “……我的神我的主阿,求你奋兴醒起,判清我的事,伸明我的冤。”

    血滴到地上的一刻,被手电筒的光照亮,同时他躺倒在那,衣角反光,她忽然被什么惊醒一样,在黑夜里露出迷茫眼神,捧住了他的脸,掐他的人中。

    辛少颐感觉有什么靠在自己胸口,应该是她的头?她在听他的心跳?

    我本来就想死,你何必惊慌?

    ——你会忏悔,未置我于死地。

    他想张开眼睛,然而张不开,一丝光明过了很久终于漏进来,床——她的脸。

    哦!他也惊醒了——这分明是刀子划开胶带!

    然而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坚持地问:“天台,你怎么进去的。”

    齐钊稗扬眉:“嗯?”

    “学校天台……”他说。

    她看了他涕泗横流的惨样,眼睛已经发红了,决定安抚他一下:“撬锁。”

    “你有钥匙,不是。”他鼻头更红,整个人不知道进入什么幻想里了,显得非常糟糕,情绪崩溃,嘴边还带血,惨兮兮的。

    齐钊稗回想一些关于学校的撬锁经历……天台?好像有过。

    她花了一个月时间,磨坏了四把线锯拆了防盗铁门上的链锁,事后换了一条新旧程度差不多的,钥匙拿在手中。

    铁门后是老式防盗门,十字锁头,一开始用塑料片插门缝拨不动;看锁孔锈迹斑斑,锁芯八成也锈了;她不死心,上润滑油,试图像新闻里入室盗窃的贼一样用锡纸开门,然而这终究是门技术,一时兴起比不过人家“饭碗”。

    从家里拿了锁匠工具,别子配着单钩,上了几次润滑油,插入终于顺利了一些;别子卡住一边,单钩朝其他三个方向摩擦,顶弄。

    不断尝试,不断失败。

    当她以为锁芯已经完全损坏,无法开启时,终于在某个百无聊赖,再度尝试的晚上听见一声轻响;她呼出一口气,推门而入,从裤子里抽出螺丝刀,卸下六颗螺丝,把门后的外装门锁拆下。

    从外面看,一切如常,只有她知道,这里面已经拆光了,空空如也。——辛少颐开始哭,眼泪大滴大滴地滑落,他肩膀都被带得抽动起来,“好痛啊,我那么喜欢你……”然后就是一些听不清的叽里咕噜,齐钊稗还没见过情绪化到这种程度的人,怀疑他有一些危害生理的精神病变,听说有种妄想症叫钟情妄想,结合他对自己表现的那种不寻常,她二次考虑拨打120。

    幸好下一刻他说话了,虽然声音嘶哑:“朝阳。”

    齐钊稗从办公桌的内嵌柜里取出两瓶常温矿泉水,把翻盖垃圾桶也扯出来,让他漱口。

    他垂下眼睑,吮了一下上唇,唇珠也破皮了,慢慢地说:“解开我。”

    齐钊稗一边给他解开手,他一边用一种听起来像撒娇的口吻埋怨:“你下手好黑,我感觉我快死了。”

    你自找的,抽烟室抽完再进,我都不会打你。她心想。

    她按他的肋骨:“这里怎么样?”

    “疼。”

    往下按小腹,“这里?”他轻哼,把眼睛和嘴上的铝箔胶带撕下,团起,丢在她刚丟下的那团旁边,让它们互相依偎。

    它们的高光变得稀碎,像一朵花一样辐射展开。

    “要提前结束吗?”她问 ,“以防万一,去医院看看。”

    “你送我。”他一手拽着她的袖子,一手拿起水含了漱口。

    一遍遍冲刷后,血色终于变淡,齐钊稗拿出医用棉花让他入口止血。

    “前台会陪你去。”她说。

    辛少颐抬头望她,眼睛里还有一层水膜,反光很亮。

    齐钊稗无动于衷:“医药费会从我的工资里扣,你不用担心。”

    毫无人情味,毫无怜悯心,分内之事也不想做——工作以外,就是这种面孔,一如既往地冷血。

    他有点晕乎乎的,抬手要抱她,齐钊稗按住他的双手:“我打电话,你别乱动。”

    她一手抓他两个手腕,一手拿起手机拨号,其实并不牢固,但辛少颐看着她的手有点入迷,长而坚韧,手背鼓起青筋,“对,带套衣服上来,xxl的,男装……”齐钊稗交代完,目视前方,注意力放空。

    好过分的态度……辛少颐想起第一次她推门而入的眼神,她真的能正常社交吗?还是只厌烦我?

    在扭曲的环境里,人就是会随着扭曲的。

    辛少颐每一次的自毁都能得来怜惜,他享受这种被关注的感觉,于是养成习惯,但是她没有投以一个多余眼神 ,甚至变得更加冷酷,可耻的是……辛少颐发现自己好像更兴奋了。

    他想,我可以铺开纸张,构思一个受虐狂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