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箭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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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 鸿胪寺寺卿向群玉领着若干部属,站在朱雀城门下。 她以手作扇,希图从近乎凝滞的燥热空气中寻得几分凉意。 后背处的深色官服被汗打湿,泅出更深的红色 她不是没事干,才站在这城门底下晒太阳,因为今天有一批特殊的客人即将抵达上京。 六年前,北方的女真部落发生动乱,英王梁钰率大军大败女真于赤江河畔。 女真部落中有求和派和主战派,大周朝扶持了前者,帮助其建立了政权。 作为交换,新建立的政权需臣服大周朝,两年一贡。 向群玉等的正是来朝贡的使臣和女真王小王子完颜熙。 尘土飞扬,黄沙在阳光的照耀下像细碎的金子。 一队人马在尘埃落定后出现,约有二三十人,皆着宽袖长袍。 为首的是中年男人和一少年。 众人下马。 向群玉阔步走上前去,郎声道:“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向大人!好久不见了!”为首的中年男人熟稔地打招呼。 双方彼此见礼。 向群玉看向老相识卓鲁木身旁的少年。 少年古铜肤色,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微卷的褐发扎成一个小辫垂在脑后,齐眉勒着一条金纹墨色抹额,身上的长袍花纹繁复,腰间坠有一把镶嵌精巧宝石的短匕。 向群玉赞叹道:“久闻不如见面,小王子果真是少年英雄。” 完颜熙微微颔首,“向大人谬赞。” 众人又是一阵客套的寒暄。 随后,向群玉领着他们前往专供使节居住的四方馆。 向群玉和卓鲁木说说笑笑,完颜熙适时做出反应。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臂外侧。 衣袍之下,那里曾有一道由锋利箭刃造成的伤口。 经年累月,伤口早已经好了,只留下淡淡的疤痕。 若不仔细看,根本就不会注意。 六年来,这个伤口好像一直在发痒。 如今,离她越来越近,伤口好像痒得更厉害了。 完颜熙嘴角勾起,梁之栩,我来讨这一箭之仇了。 * “阿嚏——”太学凉亭内的梁之栩打了个喷嚏。 怪道!这大夏天的,怎么还会打喷嚏? 昨日,从藏书阁出来后,她发现上次韦先生布置的策论竟然不见了。 梁之栩疑心是谁捡了去。 捡到的这个人,他是否听到藏书阁里不同寻常的动静呢? 他又为什么要拿走呢? 梁之栩想不明白,也懒得思考,她干脆照着自己的记忆又誊写了一遍。 她又该忧心,该如何向先生解释昨日自己的失约了。 就说昨日府中有急事,所以没来得及向先生告假? 好像有点拙劣,但也勉强合理,毕竟昨天确实很“急”。 昨日,第二次完了后,赵瑄磨着她硬要再来一次,她已经餍足,才懒得理他。 让赵瑄伺候自己把衣服穿戴整齐后,梁之栩就衣冠楚楚大大方方地走出去了。 任谁也看不出,她方从激烈的欢好中抽身。 至于欲求不满的赵瑄?那就不归她管了。 晷针再次指向了申时,梁之栩磨磨蹭蹭地向明德堂走去。 忽的左肩被人一拍,梁之栩朝左转过头去,戏弄的声音却在右边响起:“哈!笨蛋!” 幼稚的把戏,幼稚的人。 梁之栩给他一个白眼。 “之之,你不回去吗?你去哪呀?咱俩去逍遥居吧,如何?” 赵瑄算盘打得可好,酒楼的雅间,美酒佳肴,丝竹阵阵。 两人喝点小酒,亲下小嘴儿,再发生点什么岂不是理所应当? 但一连串问句只得到了梁之栩简单的两个字,“不去。” 算盘虽然落空,但算盘还在,赵瑄不肯放弃,仍然努力拨珠。 他的声音不因梁之栩的回绝而丧失半分热情,“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梁之栩不想理他,埋头走着。 韦致思依然在明德堂,但他不知道梁之栩今天会不会来,他只是在等。 他在看书,眼睛却一直抬起望向门口。 直到少女的身影终于出现。 他嘴角还未扬起,就看到了张扬的少年紧跟在她的身侧。 “先生好。”两人异口同声,柔媚和清冽混成和谐的声音。 微愣,韦致思很快收起了不该有的情绪。 “先生,我昨日家中有事,所以散学就径直回去了,”梁之栩递上策论,“这是休沐前您布置的策论。” 家中有事?那藏书阁的声响呢? 罢了,她好歹愿意搪塞我。 至于那份策论,韦致思粗略扫了一下,和他昨日捡到的相差无二。 不过是将他心中的最后一点侥幸都掐灭了。 赵瑄听到梁之栩的话,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学考将近,想不到看着纨绔不知事的之之竟如此勤勉。 韦致思看向赵瑄,略有些疑惑地问道:“赵瑄这是……” 大周朝尊师重道,因此先生并不避讳作为学生的皇子姓名。 赵瑄一本正经:“回先生,学生听闻之……嘶——梁之栩说您策论讲得好,所以特来一同学习。” 梁之栩收回手,拂了拂衣摆处不存在的皱褶。 赵瑄则悄悄揉了揉自己的腰窝,之之拧得真下死劲。 两人的小动作,坐在高位的韦致思尽收眼底,但他能说什么呢? 因此只是敛眸道:“既如此,就坐好吧。” “先生我觉得不妥,”梁之栩可不想赵瑄在一旁烦人,“四皇子又不用参加学考,何必凑这个热闹。” 赤裸裸、明晃晃的不欢迎。 梁之栩说得不错,皇女皇子确实不用参加学考。 但赵瑄知道,她只是不想和自己待一起,才搬出这个理由。 他有点恼怒,咬着后槽牙:“不参加就不学习吗?先贤有言,非学无以广才。先生您说是吧?” 赵瑄转头寻求韦致思的认同。 韦致思微微颔首赞同。 看先生没意见,梁之栩也只好作罢,赵瑄喜滋滋地坐到了她旁边。 先生讲课时,温润低醇的声音娓娓道来。 梁之栩收起心思,认真听讲。 赵瑄也在一旁勾勾画画,时不时侧头看她一眼。 大半时辰就这样过去了。 赵瑄偷偷摸摸地自己的纸推到梁之栩书案上。 梁之栩一瞥,竟然是自己的画像。 画中少女眼神认真,正在执笔写着什么。 虽为墨画,神态、细节都把握得极好。 她没想到赵瑄还有这一手,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后者一脸“夸我”的骄傲样子。 她将小像折好放进自己的书箱。 赵瑄看她竟然珍之重之地收了起来,心湖漾起一丝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