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王冠 54(良强)
“你们这没有茉香奶绿?那抹茶白巧奶芙呢?也没有?椰椰乌龙,芋泥啵啵,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你们开什么店啊?” 面对那个翘着二郎腿,翘起的那只蹄子还不耐烦地用皮鞋鞋跟一下一下敲着茶几桌面的omega警察,杨健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抬手指了指他们所处的这个富丽堂皇的大堂上方悬挂着的一幅招牌广告。 “高警官,我们开的是……夜店。” 上夜总会点奶茶,谁都看得出来高启强是有意找茬。可惜如今在杨健面前摆谱的可不是那个任人揉扁捏圆的男妓Angel,而是陈泰唯一的omega儿子,金尊玉贵的“高公主”,整个京海警局可都是他们陈家的后花园。 因此,他只能磨一磨发痒的后槽牙,双手交握,脸上强颜欢笑,态度彬彬有礼。“高警官,你看,你都在我们这调查了一下午了,所有的工作人员我都叫出来让你问过一遍了,那个什么Sunny,我们这是真的没有人认识,员工名册你也看过了,没这人啊,高警官,你确定他在我们这工作过?是不是你们搞错了啊。哦对,下湾那边有家叫白晶汇的会所,和我们这名字挺像的,要不,你去那边找一找?” 他话音刚落,那只rou圆手掌就重重拍到了桌子上。高启强拍案而起,眉头紧锁,疾言厉色地指着他鼻子呵斥道,“杨健,你别给我耍滑头,你当我好糊弄啊?” 这么凶悍,真不像个omega,这以后谁敢娶,也不知道那个陈金默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不过,之前他们见面的时候,高启强的脸上总是盖着一层厚厚的俗艳浓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清楚高公主的真实长相,确实是长得不错。白嫩标致,清秀文雅,二十七八的人了,居然还能从那张圆鼓鼓的rou脸上看出几分淳朴与稚气,和他那具丰腴多汁,奶肥臀翘的sao熟身子并不配套——或许这就是当下av里流行的那种,“童颜巨乳”,杨健恶劣地想。眉眼,唇瓣,面庞,高启强的每一个部位的弧度都圆润饱满,像是明清话本上绘制出的雍容美人,肌肤也剔透晶莹,一看就是没经历过风雨摧残的。 不过,他也就只在两个小时前,被前台的电话匆匆叫回白金瀚的时候,被这张脸带来的单纯无害初印象迷惑了几分钟。很快,随着高启强拉低警帽帽檐,将一对圆眼隐入帽子投下的阴影里,雷厉风行地向他敬了个礼,出示了证件,正式开始了这场大家来找茬游戏之后,他就没什么欣赏美色的心情了。 高启强表现得实在是强势,咄咄逼人,寸步不让。按理说,这种唱白脸的角色,是轮不到他的,以往出任务时,通常都是小龙或者小虎来做坏人,他来唱红脸,只需要负责温和地疏导,或者假惺惺地安慰。今天是不行了,他是自己跑来白金瀚查案的,没有带搭档。 小虎目前被暂时停职了,只能在家里等待检察院的调查结果,不能到处乱跑。当然了,唐小虎想跑也跑不了,他那个脾气暴躁的爹在陈泰的办公室里一脚就把他踹趴了,半天才爬起来。要说那小子也是,整天在网上秀他那几台心爱的破摩托,巨额财产来历不明,人家能不举报你吗。看他高启强多聪明啊,他就从来不在社交平台上晒他那一墙的爱马仕。 小龙和他们组其他的几个兄弟,则都忙着在外面上门走访。唐小龙在收到他的消息后就去查了档案,发现在近两年里确实还有四起可疑的案子。其中有三起是有人来报案称自己的兄弟姐妹或妻子儿女失踪了,这些失踪人口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在白金瀚工作过的omega,职位分别是会计,保洁和驻唱歌手,与Sunny这种所谓的侍应生不同,他们都是有家有室,且签了合同的正规员工。但奇怪的是,无一例外,这三家人都在报案几天后打电话来了警局,声称已经联系到了失踪人,失踪人是去外地打工了。但在报案时警方就已经调取了相关数据,并没有发现失踪人有购买车票或者机票的记录。唐小龙查过了,这三个人的社交账号也停滞在了报警日期之前,再也没有更新过。还有一起,是坠楼案,从三四十楼摔下去,尸体摔得血rou模糊,其父很快就赶到了,哭天喊地,一开始嚷嚷着女儿一定是被人推下去的,要警察严查凶手,却在第二天突然改口,一口咬定女儿肯定是自杀,还拿出了一封遗书。警方走访调查的时候,生前和她一起做前台的同事也说,该omega女子似乎有严重的抑郁症倾向。值得注意的是,她的工作地点,也是白金瀚。 昨天晚上,唐小龙带着那叠厚厚的资料来了高家。高启强看着那些疑点重重的案件,略加思忖,就揭下面膜,做出了一个推论。 “那几起所谓的失踪与自杀,应该,全是谋杀。在警方介入之后,他们的家人或被威逼,或被利诱,所以才纷纷改口,好让警方终止调查,息事宁人。” 唐小龙接过那条湿漉漉的面膜,愤愤不平地掼到垃圾桶里。“好家伙,能在我们警察眼皮子底下藏下四个杀人案,这白金瀚也太嚣张了!” “不止。”高启强坚定地说,“和白金瀚有关的Omega死亡人数,应该不止这么几个。能有人注意到他们的消失,被人报告到我们警局的omega,在他们白金瀚只是冰山一角。说不定,还有更多像Sunny这样的,死亡这么久也没有任何亲属来报警的社会边缘人士,悄无声息地被掩埋在了某个角落里。只不过这一次是巧了,可能换了一个不专业的蠢货来处理尸体,才让我们发现了。唐队,咱们这次,恐怕遇到十年难遇的大案了。” 唐小龙沉思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是专案组组长,接下来我们怎么行动,你说。” “之前,我们暗中调查,白金瀚暗算我和小虎,都是在夜里摸黑打架,他们就是使阴招使惯了的下三滥黑道,演三岔口,我们自然占下风。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了,倒不如……” 他指了指头顶亮堂堂的吸顶灯,微微一笑。 “打开天窗,说亮话。” “阿强,你的意思是,咱们明着来?” “对,明天我们兵分两路,你带着阿勇他们,去拜访那些受害者家属,我,直接去白金瀚,把该挖的,都挖出来。” “陈伟东,赵胜,王玉,余思思,再加上这个Sunny,杨经理,你们白金瀚,两年,三人失踪,两人死亡,全是omega。看来你们这里,风水不大养人啊,omega到了你们这,全都玉减香消了。” 高启强用玩笑的口吻报出这几个人名时,视线死死钉在杨健脸上。杨健脸上的微笑看似纹丝未动,瞳孔却不受控地抖了几下,显然,这几桩猝不及防被警方翻出来的旧案,对杨健来说,并不陌生。 不愧是孟德海最看好的女婿备选,杨经理反应敏捷,很快就不慌不忙给出了一套回应。 “高警官,你说的这些,有任何一起是有实际证据能证明和我们白金瀚有关的吗?这可不是找规律的智力游戏,如果他们都吃过同一款泡面,你是不是还要去找泡面公司的麻烦?我们会所的员工待遇,可是很好的,从来不会压迫员工,高警官,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啊。” 高启强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 好个狗屁,说是包吃包住,他妈的盒饭都是两素一荤的,所谓的荤还是炒鸡蛋。狗资本家,真不要脸。 “杨健,你省点唾沫吧,我可不想跟你玩这些舌头游戏……你笑什么?……总之,我给你两条路选。要不然,你把我需要的信息给我,要不然,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我就待在你这,不走了。” 这大少爷,该不会真以为自己这撒泼甩赖的幼稚伎俩能吓唬到人吧。杨健笑了笑,直起腰身,转头跟旁边的马仔说,“去,给高警官点两杯奶茶,一会儿送svip包厢里。高警官,您跟我来,我带您去包厢里歇着,我们刚进了按摩椅……” “不用这么麻烦了。” 高启强拍拍肩章上不存在的灰,径直走到了门口,和那些迎宾小姐站到了一起。正好有个客人想往门里进,在看到他那身警服时,立马刹住了脚步,一脸尴尬地转身走了。 杨健这才明白高启强在打的是什么主意,一时有些无语,赶忙快走几步来到高警官身边,赔着笑脸低声说,“高警官,您这不是耽误我们正常营业吗,您看,您干嘛为难我一个打工的呢。” “我不为难你,我知道你没那么大本事,你把你们曹老板叫来,我直接问他。” “这个,我们老板他最近挺忙的……而且,高sir,你说的这人真不是我们白金瀚的,你找我们老板也没用啊。要不这样,我外面还认识几个别的夜总会的哥们,我托他们帮你问问,要有消息,我第一时间联系你……” 高启强竖起一根手指,抵到他唇边,微微向他歪了一下脑袋,同样压低了声音。 “客人看了我的警服,被吓跑了,这还算好的。如果你们这来了个胆子大的客人,看了我的警服,以为是你们这推出的新项目,是在制服诱惑cosplay,对我动手动脚了……真发生了这种恶性袭警事件,杨健,你自己想清楚,你作为白金瀚的经理,能不能承担起这个责任,你又该怎么跟曹老板交待。” 妈的,这个死胖婊子。真可惜啊,上次他就应该晚点给陈金默报信,看这头肥母猪被轮jian了之后,还能不能得意起来。 杨健撑着礼貌的笑容,说了句您稍等,我去帮您想想办法,然后就转过了身,一边朝门外走,一边黑着脸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大约二十分钟后,一辆加长林肯停在了白金瀚门前,高启强原本也有点好奇,也跟着那些迎宾小姐伸长脖子往外看,在看清那个被卑躬屈膝的杨健迎下车的中年男人的长相时,他立马缩回了脑袋,眼睛只往鞋尖上盯。 这是个颇有魅力的老男人,典型的鹰派枭雄长相,相貌英武,气质冷硬,虽然已经四十出头,身材却依旧魁梧挺拔,一件简单朴素,毫无花哨式样的黑大衣,都能被他穿出一股死人堆里摸爬滚打混出来的凶煞之气。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细雨,老男人只是冷漠地瞥了殷勤地为自己撑着伞的杨健一眼,一句夸奖都没有赐给这位准女婿,他整了整衣领,昂首阔步向白金瀚门内走来。 高启强仍盯着鞋尖,心里默念着你不记得我你不记得我你不记得我,就这么念了三遍,才鼓足勇气抬起头,敬了个礼,避着对方的眼睛,盯着老男人高挺的鼻梁,鼓足勇气大声说,“孟先生您好,我是市刑警队的高启强,我们查到有一起恶性案件可能与白金瀚有关,麻烦您协助一下调查。” 孟德海向来是不怒自威的,那双深邃暗沉的眼睛盯上你时,就算老男人唇尾的弧度是向上勾的,依旧会让你觉得他是在盘算该拆掉你的哪根骨头。所以,这欺软怕硬的小omega,才连跟对方对视都不敢。 明明五官和他亲舅舅长得挺像的,但他舅舅可是以儒将之名著称的,温文尔雅,饱读诗书,尤其爱研究历史。哪像这笑里藏刀的老恶棍,别说研究历史,估计连中国有多久的历史都不知道。 他这边在不屑地腹诽,孟德海却仇将恩报,和蔼地对他说,“好说。小高,对你孟叔叔也要这么客气吗,你小时候,还说要认我当舅舅呢。还抱着我的小腿拼命地哭,我甩都甩不掉。” “我那是,我那是认错人了!” 高启强脸涨得通红,愤愤地争辩了一句。要不是还有一层职业道德拉扯着他,他恨不得掉头就跑。他又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我是警察,才一鼓作气,将他来到白金瀚以后质问杨健的那些话,又向孟德海复述了一遍。 听完这小警官磕磕绊绊的问话,孟德海笑一笑,说,“白金瀚都是老曹在管,这还是我第一次过来。这样吧,明天,我让他去找你。放心,小高警官,我会叮嘱他,有什么说什么,务必要配合你们警方的工作。” 说完,孟德海拍拍他的手臂,亲切地说了一句给你爸爸带句好,随后便敛起笑容,轻车熟路向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二楼,是白金瀚的老板办公室所在的位置。 得了孟德海的承诺,高启强心中轻松不少,即使因为忘了带伞,出门时被越下越密的雨浇了个透心凉,也没打扰他的好心情。更让他高兴的事还在后面,等他哼着歌,端着香槟,裹好浴袍从浴室里扭出来之后,高启盛正巧也回了家,先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他的香槟,然后,把DNA比对的结果告诉了他。 不匹配。Sunny临死前抓伤的人,不是李响。李响,真的不是凶手。 这还是他当警察这么久,第一次因为排除了某个嫌疑人的嫌疑而这么高兴。 他去拿手机的时候,蹦蹦跳跳,还忍不住张开双臂转了几圈,差点把他头上的羊角浴帽甩掉。电话刚一拨通,他就迫不及待开了口。 “小安,我有一件事,想找你帮忙。” 安欣清了清嗓子,干笑几声,略显紧张。“高警官,你讲。” “你帮我找你们附近的邻居,摊主,老主顾之类的,打听一个人,也是住在你们旧厂街那片的,是个男omega,英文名叫Sunny,是从事卖yin工作的,以前在白金瀚接活。任何和他有关的信息都可以,比如有没有人和他走得比较近,知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老家在哪之类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大约半分钟,呼吸沉重绵长,再开口时,声音有点干哑。 “好,高警官,你吩咐的事,我一定办好。” “谢谢你啦,小安,回头我去你家找你,给你做好吃的……对了,你……和你哥,都喜欢吃什么啊?我……提前学一学。” 那边又停顿住了,好久,他才听到了两个低闷的字。“肠粉。” 这一次,他是真的从安欣的声音里听出哭腔了。他着急了,心想这孩子别是又让谁欺负了,刚要细问,电话就在一句颤抖的“高警官再见”之后嘟的一声挂断了。 小安到底是怎么了。算了,等明天审完曹闯,他再去一趟旧厂街吧。 ……也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碰到李响练拳击。 嘿嘿。 在噼啪作响的雨声中,安欣手中的手机越攥越紧,他凝望着玻璃窗上条条道道划下的水痕,面色灰得发青。 李响从厕所提着裤腰带走出来,一边往冰箱走,一边疑惑地瞟了他一眼。“怎么了这是,傻了?对了,你还没跟我说呢,你昨天去找张彪没找到,今天找到了吗?” 安欣垂下眼,声音凝涩地开了口。“高警官打电话过来了。” “高警官?那个小猪婊子说什么了!” 李响顿时变了脸色,几步冲到他面前,看他表情这么难看,一颗心沉沉地坠了下去。 “……是不是,那个什么DNA,把我查出来了?” “不是。他跟我说,让我在附近问问Sunny的事。他既然敢把这件事交给我,那就证明,你的嫌疑已经被排除了。响,那具尸体身上没有检测出你的DNA,你安全了。” 李响松了一大口气,笑骂道,“你不早说,这不是好事吗,那你还愁眉苦脸的干嘛,差点没把我吓死。太好了,那咱就没事了,看来你也不用去找张彪了。那姓高的觉得自己冤枉了我,估计得愧疚死,你看着吧,我非得狠宰他一把……啧,安子,你怎么这个表情,你不高兴吗?” “我高兴。” 安欣抹了把脸,嘴角怎么抬都抬不起来。 高兴,高兴什么。 高兴他,为了遮掩他哥那起根本没有被发现的抛尸案,自己成了杀人犯吗。 他前天其实见到了张彪,张彪听他捋那两万块钱的事,一开始是敷衍,后来是暴怒,最后被他咬死不放的倔驴脾气咬得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妥协,跟他说了个事。张彪说他老大给他派了个活,有个小子,明明家里挺有钱的,但就是欠他们店里的债不还,谁来讨债就打谁。那小子欠了四五十万,他老大让他去要,只要能说服那小子还债,就给他五个点的好处费。他原本是不想接的,他又没什么急着用钱的事,再加上他嘴又笨,去那就是白挨顿揍,肯定讨不到钱,何必呢。反正他现在身上是没钱,如果安欣非得要钱,那就陪他走一趟。正好你安欣脑子聪明,是个文化人,总不至于连个债都讨不回来吧。安欣在挣扎了一整天之后,晚上又去找了张彪,说自己同意了,但张彪必须答应他,他去了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他老大。他连李响都没告诉,这事怎么说都是给黑帮干黑活,太不光彩。 今天,他跟着张彪来到了一处山林里,张彪给他看了照片,告诉他那小子叫曹斌,让他先过去找人家谈谈。大概,是先派他过去扛顿揍。曹斌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原本正扛着自制的猎枪打鸟,见有人过来,连他是谁都没问,直接就将枪口对准了他。看他面色不变,又自觉无趣地挪开了枪管。 他准备了一大套说辞,引经据典,还包括他现学现卖的心理学知识,想要用他渊博的学识来说服曹斌还钱。但曹斌一句话都不想听,他刚说了个来意,曹少爷就把猎枪塞到了他手上。 “来,我也不难为你,你只要能打下那个鸟窝,我就把钱还给你。” 他其实会开枪。他小时候,李响他亲爸那时还没二婚,把他和李响都接去莽村待过一个暑假,他在那里学会了用土枪打那些偷吃瓜果的大田鼠,李响都没他打得准。 但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扣下扳机。他放下猎枪,讷讷地解释道,鸟窝里有鸟叫,里面应该有几只幼鸟,还是换个目标吧。曹斌一把就将枪夺了回来,嗤笑了一句怂蛋就是怂蛋,举起枪,自己瞄准了鸟窝。 曹斌闭上了一只眼,注意力全集中在了那个鸟窝上,为了能一击必中,他在不停地调整着自己的站位,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安欣看到了他已经站在了一个塌陷的土坑的边缘上,再后退一步就要一脚踩空,掉进坑里了。安欣目测了一下,这坑顶多也就三四十厘米深,掉下去也摔不出什么大问题,但十有八九能摔折腿,这样的话,他今天肯定是没法再打猎了。想到这里,为了护住那窝小鸟,安欣闭紧了嘴,淡定地等待着那个恶少摔出一声惨叫。 他不仅听到了惨叫,还听到了一声,足以震破他耳膜的枪响。 曹斌摔进坑里之后,他的猎枪也摔到了地上,那把自制的土枪在受到猛烈的撞击之后发生了意外走火,一枚子弹冲出枪膛,不偏不倚,正中曹斌眉心。近距离的枪击,半张脸都被炸得血rou模糊。 他站在坑边,大脑白得像被流水冲洗过一遍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就这么站了三分钟,四肢才开始机械地运动。他跳下土坑,用纸用力擦干净了枪柄,确定了不会留下自己的指纹,然后,他挪动着发软的腿,试了五六次,才爬出那个浅坑。 他没有吐。他第一次见到尸体,那具尸体几分钟前还在和他说话,却在顷刻之间,以这么血腥的方式,头破血流地死去了。而他居然,没有吐。 他在尸体面前没有吐,坐回车里,看着查看完情况回来的张彪跪在道旁吐得胆汁都出来了也没有吐。从案发地返回到旧厂街的那一路上,张彪时不时就会欲言又止地,用怯懦紧张的眼神瞄向他,他始终保持着异于常人的冷静与沉默,还是没有吐。 直到他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锁好了门,走进了卫生间之后,他在这个绝对安全的环境里,终于像只被松开了系口的气球一样,瞬间干瘪了下去,抱着马桶,一边吐,一边哭。 我杀人了。 我明明看到了那个土坑,我是故意放任他掉进坑里的。是我为了一窝幼鸟,害死了一条人命。我是杀人犯。 他妈的,我是杀人犯啊。 对不起,高警官,我让你失望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想让你失望。我不会,不会让你失望的。 李响是在半小时后回家的,他到家时,雨已经下起来一会儿了。安欣坐在沙发上,正对着电视上的天气播报出神,电视里说,今晚有强降雨,提醒京海市民尽量减少出行。 “太好了,太好了……”安欣喃喃着,脸上出现了一丝古怪的微笑。 “响,春天快到了,春雨,贵如油啊。” 李响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当弟弟读书读傻了又在犯病,嘟囔了一句发什么神经,就径直走向了卫生间。 这时,安欣的手机响了。他凝视着那个刻在他每一个脑细胞里的名字,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第二天,上午十点,警车内部。 “一会儿到了现场,你把你的笑脸收起来,听没听见!你作为一个警察,又是曹斌的同班同学,人家出事了,你还笑,落在别人眼里像什么样!” 高启强拧着眉头,指着鼻子训了难得出现场的高启盛一顿。可惜,高启盛就算强行把嘴角压下去,笑意还是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他活该,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个暴发户装什么逼啊,还学人家打猎,结果自己被爆头了吧,该。” 高启盛的性子就是这样,睚眦必报,锋芒毕露,对自己看不上的人凉薄冷血至极。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或许还不会暴露得这么明显,可谁让他高启盛生在了一个有钱有权,无需顾忌他人感受的富贵之家呢。他劝过无数次,高启盛表面答应得再好,转头还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今天,十有八九也是如此。 高启强越想越气,扭脸看向窗外,冷冷说道,“反正,一会儿要是曹闯过来了,看见你的表情要揍你,我可不会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