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飞鸿雪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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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金默启程回京海的时候,天还黑着。 他一夜没睡。 小盛吵着闹着一晚上,明明困得很却强撑着,一会儿要他抱要他亲,一会儿又对着他的眼睛让他保证他不会走。他犹疑着半天说不话来,小盛就垂垂眼睑,说算了,那我牵着你,牵得紧一点,就不怕你走了。然后手死死地牵上他的手,胳膊和腿都盘上来,趴在他身上要把他缠住,他就抱回去,拍着他哄他睡。刚以为人睡着了,他却又抬头起来撅着嘴要他亲,他也一遍遍亲回去。 等到怀里的人终于睡过去,他才有空缕一缕思绪,看一看小盛。 他觉得自己这一生荒唐又好笑,被爹妈抛弃,被爱人背叛,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注定是个没人要的孤魂游鬼,死在街上都不会有人看一眼的烂命。可是他也无所谓,烂就烂了,他也不要有人给他埋尸,下辈子做虫蚁做草木,都比做人好。做人没意思。 坐牢的时候班长听了他这话,反倒笑了,说他出去以后应该去出家。 可能是他这态度老天看不下去,本来烂都烂了,却非要给他塞点念想,于是给了他瑶瑶,又给了他小盛。 瑶瑶上学要背诗,他就在旁边听着。有一句说: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他听不懂,瑶瑶就告诉他,这首诗在讲人生就像飞鸿飞踏过雪地,偶尔能留下一点爪印,可是爪印和飞鸿都是转瞬就没了,连个影子都不会留下。 他觉得自己以前就像那只缥缈孤鸿,存在和消失也都只是一瞬间,了无牵挂,就算留不下爪印也无所谓。可是瑶瑶和小盛却让他不再是只孤鸿,他想留下些印记,他想踏过雪地就在这儿留下。他曾飞跃过无数风光霁月,落入他的荒凉双眼都无法使他心动,而瑶瑶和小盛是唯一能留住他的风景。 可是人有了牵挂,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他有时候觉得这是老天给他的恩赐,有时候却又觉得这是老天在玩他。 就像刚刚他们在甲板上zuoai的时候,船晃得很厉害,好像几次差点要翻。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要不直接翻了吧,他和小盛一起死在水波下,好过接下来山水程程,催绝心肝。 可是那船只是晃,却不翻。每次晃到要失衡的时候,总有一片浪或一阵风,再把船掰直。 他想,好像人世苦海一辈子,就都是这样。总要有那么多的风浪让你觉得迈不过,不如淹死干净,可是放手前那一瞬间,老天又要给你一根朽木,或是一艘破船,让你觉得好像还有些盼头。于是蝼蚁就为了一点虚假的牵挂念想重拾希望。可是过不了多久,朽木会烂,船也会翻,于是老天就戏谑地笑你,像在看一场好戏,看你悲痛欲绝拼死挣扎,最后颓然放弃前的那一刻,他就再给你一根朽木一点盼头,再看你重拾希望,再看那朽木腐烂。 反正总归不让你痛痛快快地活着,却也不让你干干净净地消亡。 像斗蛐蛐似的,老天在玩他。 给了他瑶瑶,却把瑶瑶变成牵制他的软肋。给了他小盛,却兜兜转转得到又要失去。 小盛呼吸地很平稳。他仔仔细细地看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曾经无数个夜晚,或是在小盛在他身下喊完哥之后,或是在小盛哭过之后,或是在小盛梦话着不让他走之后,他都这样抱着他看着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对他好,记不清第一次思念他是哪一天。也理不清到底喜欢他什么,理不清怎么就愿意为了他可以连命都不要。 可能是他看他哥时,那着魔的眼神让他觉得他们很相似。又或许本应是一样飘荡在世上的孤魂野鬼,而他却有哥哥爱——让他艳羡的爱。他有时看着老板搭在小盛脖子上的手,和小盛立刻如火般开始灼烧的目光,他就觉得小盛在这无边地狱里经历的每一分期盼和等待、每一分执着和坚守,他都感同身受。他看着他的小盛盼完春夏又盼秋冬,等来明月又等星辰,却还是怎么也盼不来他要的东西。他想告诉他不必再盼,他盼的人给不了的东西,他可以给。 他哪怕把自己烧了,也要给。 可是他的小盛不懂。小盛很傻,爱上人也不会说,赶人走也不会说。他看着小盛作天作地撒泼打滚,像是在看曾经的自己,他时常想如果他没有瑶瑶,如果没有爱上过小盛,他应该也一样,也很傻,爱上人也不会说,赶人走也不会说。所以他不恼小盛,也不怪小盛。他就等着,等着小盛什么时候要他了,他就再回来,再教他一次怎么去爱。他想总有一天,小盛会学会的,就像瑶瑶曾经一遍一遍地教他怎么去爱,他也就慢慢地学会了。 好像还是理不清喜欢他什么,可是那也无所谓了。天下大多人应该都是和他一样的吧,情不知所起,却心甘情愿地一往而深。爱就爱了,要是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纠葛,他应该还是监狱里那具行尸走rou。 他把小盛往怀里揽得更紧一点,下巴抵到他发顶,才让眼泪流出来。他不想对着小盛流眼泪,他看向小盛的眼睛,应该总是明亮温情的,不能让泪水模糊掉。 他想起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关于父母的画面,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也曾这样把他抱在怀里哄他入睡,可是很快她就消失不见了。后来黄翠翠只在他身边睡过一次——她是妓女,干完这一个就要去下个人客人那儿,所以从没能留在他身边过夜。于是人生里余下的所有夜晚,都是他自己抱着自己入睡。小盛总说他不在身边就睡不着,可是他没告诉过小盛,小盛于他也是一样。 怎么就没告诉他呢?应该告诉他的吧,小盛应该会想知道的。 可是太晚了,他该出发了。 想了很久还是没舍得把他叫醒。小盛以后睡不着的夜晚会很多很多,今晚应该让他好好睡一觉。他收拾好包袱站在床头看他最后一眼,他很希望他的小盛以后能再找到一个可以哄他安睡的人。那个时候小盛应该已经学会怎么说爱了,就可以痛痛快快轰轰烈烈地爱那个人,而不必像他们俩一样,兜兜绕绕,惹得他流过那样多的泪,惹得他给自己烫过那样深的一个疤。 他走出船舱,一夜过去,曾经有幸和小盛一起并肩看过的月亮,已经西沉。 他站在那儿看了很久,晨风扑过来他也不觉得冷。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来接他的船已经靠过来,他从包里摸出最后两根棒棒糖,想留一颗给他的小盛。 他蹲下,把糖放在门口的地上。到底还是没敢迈过那扇门回到船舱里。 流弹从前心心口穿到右后背,乍一下倒不疼,就是累,好像漏了风。 走马灯的时候,他觉得他过得很失败。不是一个好儿子、好爸爸、好爱人,甚至不算一个好的劳改犯。可是所幸他还是遇到过他们,能做一次爸爸,做一次爱人。 生命最后,陈金默心里想的还是就这两个人。 他托安警官不要告诉瑶瑶他是个坏人,他好像也有话要和他的小盛说,可是还是别说了,别再惹得他难过。让他忘了他吧,让他重新找一个叫他乖乖的人,和瑶瑶一样,少走一些弯路。 他想起那天晚上躺在船上,小盛突然说:“挺羡慕我哥的,有两个人愿意为了他死。” 高材生这次算错了题,有一个人也是愿意为他死的,那个人回去送死并不是为了高启强。 弥留之际,最后一点点神智,让他敞开双臂。他不知道也没有力气去思索为什么,就冥冥中觉得,好像一会儿有个人要从天上落下来,要落进他怀抱里,那好像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所以他要撑开双臂稳稳接住。 已经没有力气再说出话,最后一缕魂魄消散前,他在胸怀里念了一句,乖乖。 (BE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