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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不过去,如今是她跨不过去。总是近如咫尺,却相隔天涯,天意弄人。离府的当日,天色晴好,风停。贺同章黯然无神地同林家兄弟道了别,在原地等了许久,始终不见林双玉的身影。他敛去了眉目中的失落,无声笑笑,转身踏凳上车,撩起竹帘,抬眼便映入一个娇俏如花的姑娘。除却林双玉,还有谁。她面色有些苍白,似是也未睡好。面上带着浅浅笑,清眸里泛起光泽,她朗声道:“小叔,我愿意嫁于你。”她指了指彼此,压低音量:“我,愿意嫁于贺同章。”怔了许久。林家兄弟皆是一脸苦笑,似是早就知晓,允了她这样的不合礼数。忽生笑意,他伸手轻抚着她的脸,薄唇无声张合:等我。返身下车,理袖整衫,与林家二哥躬身行了大礼。“我一定善待玉儿,不负先师所托。”林二哥心中感慨万千,想说的话酝酿了许久,最后全都化成一句:“去吧。”如同父亲所期许,你们自是长大,也应有你们自己的家。青空万丈,乘着风日,马车驶离永安。离家不知归期,璧人浓情蜜意。这一别,便是十四年。贺同章寻母之路并不顺遂。从川临到良河,再从良河行至昌东,六年里,十三座城他们跑了十一座。林家二哥同他说:“父亲说,你的母亲是迫于形势,万不得已才抛下了你,她走时也曾千叮咛万嘱咐,让人善待于你。”“想来,她应该也有自己的苦衷。”“你若心有疑问,等寻到她的时候,亲自去问吧。”他何止疑问。他活了十四年,对于父母的认知,仅有疑问二字。回想起在丞相府的日子,无一处慢待;尊师林承更是将他视为己出,百般疼爱。他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只是年少多奇,心底总有一句,为何单我没有父母。一直未曾问出口。六年里。贺同章带着林双玉东奔西走,沿路打探,受尽了苦楚。林双玉同他一起,照顾他的衣食起居,关怀备至,俨然已是一副娇妻的模样。她及笄那年,他同她道:“再等等,等寻到了母亲,我们便立即成婚。”林双玉只抚着他的发,不以为意答道:“我们的时间这样多,无碍的。”她深知,贺同章有心结。他们两人的高堂皆都故去,只剩下贺同章这个不知行迹的母亲。他执着于高堂正座,给她一个母慈子孝媳贤的成婚礼。林双玉十五岁时,他说再等等。林双玉十六岁时,他也说再等等。林双玉十七岁时,他还是再等等。一直等到林双玉十八岁这年,同她一样大的姑娘孩子已经满地跑了,他还欲再等。等的太久便会失了初心。这是贺同章行至廊平后,迟迟察觉到,奔波了这么久,他许她安稳,却从未安稳。这才忽然知晓,自己食言了。他说给她一个家,却让她陪他遥遥无期的等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等到韶华已逝,华发白头,也未必会寻得一个结果。在廊平停了几日,他牵着她走在街上,忽然停步:“就停在这里,不再走了吧。”他静静地望着天空,似是自言自语:“这里的天和西平一样晴,我们留下。”转首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在这里成婚吧。”廊平的天,微风轻拂,浮云淡薄。这一年贺同章二十弱冠,林双玉十八芳华。他们置了宅子,买了几件铺子。贺同章修了书信,又苦心七天七夜画了两幅画。一副,一副。前者被他随着书信寄去了林府,后者留在了府中,赠予了林双玉。他道:“你我相识的这样久,却从未送过你什么物件,我也无其他的长处,将这幅画赠予你吧。”他牵着她的手,脉脉含情:“飞天比翼鸟,地生连理枝,寄相思情,心同我心。”林双玉笑靥如花,似是等得太久,竟有些不真实。她小心俯在他的胸前,环住他的腰身,呓语出声:“君心是我心。”安家立身,定居廊平。他们上拜林承灵位,下跪廊平黄土,对着天地,行了大礼,结为夫妻。姑且算的上是一个圆满的结局。无人的成婚礼,也忙了半月有余。确定留下的那一刻,贺同章竟也有种如释负重的恍惚。仿佛是给自己二十年的介怀,彻底做了一个了结。他既已娶妻,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就莫要再执着于那些虚无渺茫了。在廊平成婚后约有半月,贺同章潜下心来立业养家,他开始周地奔波,学林二哥做些营生买卖。婚后的第二个月,他外出至宣阜,未曾料到,廊平有人递来话说,在廊平泗水,遇到了他的母亲。贺氏。天下同名同姓的人有很多,他们也曾空欢喜过很多次。但这次却是不同。传话的说,这位妇人到廊平来了有数十年,举止口音都似是西平出身。她平日里规矩周到,一言一行都像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人。尤其是那句“不似未婚妇,疑似嫁人生过子;但她本人却是不肯认的”。几乎让林双玉确定,这定是贺同章的母亲。北绍礼俗风气十分严谨,为女再嫁是大忌,未婚生子更是大忌。若是有过婚嫁生子,这样的奔至他乡,必定要隐瞒过往,不能多提。可妇人与未婚过的女儿有着天壤之别,想要仔细区别出来,也并非困难。彼时贺同章远在宣阜,林双玉与他书信,等了几日不见回音。她再三思索,最后决定带着珍儿与唐叔先行去泗水打探,等得了消息也好与贺同章回信。珍儿是她的贴身丫鬟,乖巧可人,小她两岁。而唐叔与李叔皆是出身林府,跟随他们夫妻二人多年,忠心护主,行事老练。李叔随贺同章去了宣阜,留下唐叔与珍儿帮她打点府里的琐事。毕竟是丞相府出来的奴仆,做起事来得心应手,从买仆到置地,再到府里所有的大小事,唐叔都料理的面面俱到。未曾让她多忧半分心。林双玉带着珍儿与唐叔去了泗水,贺同章的回忆便到此戛然而止。天牢幽静,魏央手中的灯盏闪烁,似是即将燃尽。贺同章微微闭目